看到这少年的瞬间,秋水清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名声传遍永宁,让无数名门贵族世家少女竞相追逐,一见以为荣的美少年,风姿绰约、美丽动人,一舞倾城、再舞倾国。长林班舞伎织萝连皇室贵胄的景王也闻名向往,在这聚会群英的画舫上将他请来歌舞助兴。坐中无论长幼皆听到过这少年的盛名,纵然不喜欢剑舞的也赞叹少年身形翩翩容姿出众,更有人低声说“这孩子比当年的京师第一美少年还漂亮几分”。便有人推推那说话的人,朝窗边丢一个眼色,意思说“当年的京师第一美少年”已经有主,这“主”还就在座上别对人家未过门的夫婿评头论足了。说话人看看水影,见她半串葡萄在手上斜倚窗边兴致勃勃看剑舞,时不时抬一下手咬一颗葡萄,显然根本没注意她们的闲谈,于是暗中吐一下舌头。
实际上若说美丽各花入各眼,洛西城、明霜还有这织萝谈不上谁更漂亮。只不过织萝活泼灵动,谈吐自若,比另外两个多几分生动妩媚;而且名门公子、亲王爱宠都不是旁人想要碰就能碰到的,可这织萝不过是风尘舞伎,只要花心思捧上一阵便可缠绵入怀,又别有几分妖艳风情。
满座的女子兴致勃勃地看这风头正盛的少年倾尽才学的取悦于她们,两三个凑在一起低声评论,只有秋水清从看到这少年的第一眼起便觉魂飞魄散、身如飞絮。
几个月前,这少年还在她身边婉转,眼里只有她一个;为她守着皎原的一栋房子,整日里只想着她数着日子过,到她来的那一天做上一桌子菜苦苦收在门边。那时他闲下来找村里年长的男子学刺绣,可惜就没这个天赋,白而纤长的手指被扎不成样子,她看到了心痛的抓住放到口边轻吹,骂他不珍惜自己,又说要什么买不成么。少年眨眨漂亮的大眼睛低下头喃喃道:“织萝想要留下点什么给女官……不会烂掉,不会被吃掉,能够一直放在女官身边的东西,将来女官看到了偶然想起有过织萝这样的人……”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幸福无比,有一个如此的少年全心全意地依靠着她,完完全全的属于她。然而,那终究是一场梦,而梦总有醒时。少年向她叩首:“长林班已经到京城,织萝要离开女官了。”她连阻止的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那么几个月的梦对她来说也已经太奢侈了。她知道已经有人知道她的秘密,至少她的双亲忽然进宫来探望她,看她的眼神藏着忧虑。而后宫中也有了私语“女官好几次说回家其实都没有回家”
“是啊,有人说看到女官出了城门向皎原去”
“啊啊啊,你们知道么上一次女官外出的时候带回来一个稀世美人”
“难道是偷偷藏在什么地方了……”
“前些日子,就是女官说回家的那次,大宰进宫遇到我却问女官在宫里好不好,要她常回家。”
有时候她忍不住怨恨这个少年,好好的为什么要入风尘,如果他是良家男子,就算是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她也能光明正大的收作亲从。可转念又想这样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若不是万般无奈又怎么能自甘堕落,再说了,若非入了风尘辗转四方,她也无从结识于他。
织萝离开的前一夜,两人几乎彻夜缠绵,秋水清觉得自己就像是从未有过欢爱,又像是一宵后再无未来,只想将一夜做一生。
此后一城之内远如天涯。
她本以为自己能忘掉,然而听他名满京城,她相思刻骨。听人说他昨夜又宿在哪个名门贵族家,便想到往日里那双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却拥着另一个女子的娇躯,顿时心如火烧直想冲到那人家中将他抓出来。烧得实在受不住了,终于向双亲坦白,不留余地的告诉对方“我喜欢了一个舞伎,不要阻拦”。母亲好像是能够容忍的,虽然不高兴还是让他踏进家门,看他台上翩翩舞听着台下的评头论足,还有那已经让他入幕的眯着眼睛说真是**滋味,直直让她将嘴唇咬出血来。
然而,那人将她送的花返回:“织萝不愿。”
那一刻她脸色都变了,便想冲出去抓住他甩一个耳光过去骂他水性杨花翻脸不认人;还是母亲拉住了她,问了原因后叹息道:“那孩子倒也懂事。”她才清醒过来,知道织萝的拒绝和他的离开一样并不是完全为了自己,也因为她一如既往的不能许诺他什么。
少年已经献上第二支曲子,这一次是柔婉的舞蹈,小院春水、墙头杏花,让人想到诗词中的鸣凤,春水绿如蓝,江花红胜火,游子莫别,别当断肠的鸣凤;以及家家枕河,船载绮罗的鸣凤郡治长州。
舞罢,弯腰捧一杯酒,且舞且行步入众人身边,但看这一杯酒奉到何人案头,便是今夜的花魁在满座俊彦中属意了那人。
衣衫带香,笑意盈睫。
长长的衣带扫过秋水清的裙摆,越过她。
单腿跪在一人身边,举杯齐眉。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水影身上,看着她,还有半跪她身前的稀世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