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尚未寻找到更好的机遇前,仍会在她身边,一旦有机会,他会放弃的毫不犹豫。卫方算不上他的好机缘,但这位丹霞郡守不在乎他“和亲王爱宠”的身份,对他一视同仁乃至委托重任。明知不管卫方给他的东西是什么,若是他献到清扬面前定能博得恩宠,安靖有一句古话“士为知己者死”,他愿为那一点知己,背叛清扬。
虽然在清扬身边的时间不算很长,也知道这位和亲王从大方和一诺千金来说是个好主人,但她生性多疑且冷酷无情,要别人对她死心塌地到没有半点波澜的地步;只要忠心不二,她会报以重金,一旦有一点越轨,格杀勿论。他知道清扬的野心,看到她治理下的永州繁华富庶国泰民安展现了惊人才干,也曾想过就这样跟从于她或有一日成开国功臣,也不枉费一场背井离乡之痛。然而时间越久,清扬多疑冷酷的弱点暴露越严重,当他跟随清扬来到永宁城后对这位主君的判断是“有能君之才,无明主之量”。清扬用人一旦招揽失败不是再三登门折节下交,要么用阴暗手段毁掉,要么找短处威胁恐吓。或许和日渐抛弃君主责任感的偌娜相比,她能让苏台向更为强大的方向发展,也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她身上有一些和偌娜同样的气质,独断专行、气量狭窄,在争夺天下的过程中能知道得人心的天下而奉行善政。一旦天下归心,大统在手,失去了辖制的苏台清扬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是让人难以预测的。
“对安靖而言,清扬和偌娜都不是好君主,如果能够选择,或许花子夜比她们两个更能给安靖百姓一个温和王朝。”这是他的看法,也正是在这样的评价中,他知道自己的未来不能放在清扬一人身上。
这一次入京而不见清扬,是他重择明主的第一步,也是另一次冒险,他做好准备来应对清扬的怒气,然而三月二十七日,也就是他即将返回丹霞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驿馆,那就是一年多都在永州的和亲王府第一号官员——鸣瑛。
鸣瑛身穿素色常服,轻车简从来到驿馆,不报官名,只说是在此间居住的丹霞郡官员明霜的旧识。在驿馆做事的一个个千灵百巧,但看气韵神态便知此人非同小可,恭恭敬敬请到里头上茶,一面请来明霜。
明霜算算清扬忍受到这两天已经到临界点,正考虑这两天选合适的时候登门拜见,至于对方会如何勃然大怒,自己该怎样应对,都在心里演习了数遍。除了担负卫方重托,在完成之前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另有一重也是要在清扬心中加重自己的分量。在西珉以南明城的身份东征西讨,进而在苏台辗转为官,当年阁中什么都不懂得那些男女之情的事而今已经用的熟练。过去他是太顺从清扬了,顺从的那个人已经把他当作一条忠狗,不管怎么冷淡怎么漠视,需要用的时候只要丢一根骨头就会摇着尾巴跑到面前似的。他要让清扬知道,他桐城明霜并不是没骨气到这种地步的人,她喜欢男人在她面前争宠献媚,他就争一次宠耍一次小性子给她看。让她的心多少再有一些回到自己身上,将来即便找不到新君投靠,待清扬如愿之日,也不至甩一根骨头就把自己打发了。有时候,让人觉得快要把握不住,反而能让人魂牵梦绕。
他这般考虑准备了许久,就是没想到鸣瑛会出现。鸣瑛见了他满脸带笑,上来先上下端详一番赞道:“早就听说你在丹霞监工开河,担负重任。虽然晒黑了些,不过这份气韵果然不同以往,有国之栋梁之风。”随即又道:“这里人来人往吵得慌,到你房里说话。”
明霜更是诧异,苏台清扬对“自己所有之物”看得甚严,在永州时亲侍亲从们但有一点不规矩即施以重责。身边的人倘有对她的爱宠垂涎的,一旦被她看出些端倪,甚至并没有什么可让她看着生疑,便休想得到她重用。当然,这是得不到她允许,只要她高兴,为了笼络一个看得上的人,爱宠随随便便就能出手送人,眉都不皱一下。鸣瑛对她这性子再了解不过,她在清扬面前谈笑自若,有时还没上没下的开个玩笑,可在这件事上小心谨慎,出入和亲王府内院时目不斜视。他不算小妾,好歹是个属官,清扬看得也没有对小妾们那么严,不过鸣瑛日常见他谨慎有礼,旁边不管有人每人至少隔开三尺远,更是从不曾进过他的房间。
怀三分狐疑,还是将鸣瑛请到自己房内。京城官员实在太多,他一个五位官根本不上台面,招待的房间自然也不大,不过总算还分成内外间,外堂内寝,只是这个外间实在小了一些。明霜亲手沏茶,笑着说这里简单,也没买什么好吃的东西,委屈大人了。鸣瑛摇摇头说我也不是钟鸣鼎食人家的女儿,这地方也不错,干干净净,采光也好。两人这么说了些上下不沾边的话,等喝过两杯茶,鸣瑛把杯子一放,微笑道:“明霜和鹤舞司寇处得不错么?”
“白皖大人……只在他和玉藻前大人进京时见过一面,没什么交情。”
“不是白皖,是新任的鹤舞司寇——昭彤影。”
明霜“噢”了一声,一脸的不在乎,淡淡道:“西城卫大人去世那天昭彤影大人刚好在丹州。她和卫家、西城家交情不浅,要回京亲自吊唁。我也要送郡守大人的灵柩上京城,她说正好同行,我也不能拒绝不是么?那么长一段路走下来,总有些交情了。”
“便只如此?”
“还能怎样?”他笑吟吟的更加一句:“鸣瑛大人想要听到什么样的故事?”
鸣瑛微微皱眉,往后退了一点叹息道:“没什么就好。要知道殿下对你是十分重视的,前两日还与我说要让你晋升一阶,担任丹霞司制。”
“当年少王傅大人在丹霞时的职务么,有如此珠玉在前,殿下这不是为难我?自少王傅后丹霞换了两位司制均无建树,明霜要去填这第三个位置了。”
鸣瑛终于忍不住重重叹息一声道:“明霜啊,你终究是在埋怨殿下将你冷落于丹霞么?”
明霜脸一沉:“此话何意,难道明霜这些年在丹霞所作所为竟然让殿下不满意到让鸣瑛大人来如此试探,兴师问罪?”
鸣瑛苦笑起来,心想这青年在丹霞几年果然性子大变,往日里谨慎乖巧,三思而后言,而今却词锋锐利,语带讽刺。他这话分明是说“我在丹霞这些年为和亲王做的事够多了,就这样还不能得到一分信任么?”话说到这个地步,很多事就不能再提了,连旁敲侧击都不合时,真让这位昔日的西珉能臣翻脸,事情会到什么地步还真难说。这么长长短短想了一会忽然正色道:“你是聪明人,我们主子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也知道。昭彤影是出了名的浪子,也是稀世的美人,你和她混在一起,主子会怎么想?你背井离乡孤注一掷的来到苏台,并不是为了找个富贵的美人风花雪月一番吧?”
明霜一直在那里喝茶,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听了这话唇边微微一点笑,好半天都不开口,直到一杯茶快见了底才淡淡道:“鸣瑛大人,您告诉我句实话,今天您到这里来到底是殿下的命令还是您自己的决定?”
她不假思索道:“并非殿下的命令。”
明霜微微一笑放下杯子望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您是不是喜欢着我,鸣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