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瑛也就是为了齐霜这件事不顾产后体虚车马劳顿来到京城,和清扬一谈,后者的想法也不确定。在清扬而言这位南安郡王可用的地方已经用的差不多,更让她不满的是,齐霜在与她的“合作”中怀的鬼胎委实多了一点。就拿苏郡这件事来说,她不介意齐霜在任期内想法设法建功立业,可她明知如此苛政乃是一场赌博,倘她能把民变一次次压制那就是一次次的“平叛大功”,可民怨积累总有一日超出控制。其实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依然孤注一掷,显然是拿她苏台清扬当赌注。
鸣瑛却连着摇头说不妥,解释说刚出事的时候若是皇上一声斩,殿下您袖手旁观都可以。可如今看这情形,皇上正对卫家、西城家恼火,自不会为什么洛西城主持公道,所以南安郡王殿下这条命是保住了。殿下且想想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为殿下做了些事,倘若殿下弃她不顾,她难道会善罢甘休。这个人恨起来能杀母灭妹刺亲儿,还有什事做不出来。既然杀不掉,殿下不如顺水推舟,再卖她一个人情。
苏台朝政因为这一连串事变的暧昧不清的时候,苏台最主要的友好邻国西珉也陷入新的动荡中。西珉上一轮平叛进行得迅速,可也正因为迅速而格外不彻底。西珉现任君主,也就是平叛时的皇太子,当年在忠诚于皇室的贵族、官员和百姓下,短短几年击败暗杀前任君主夺取皇位的王姑,夺回凰座而为天子。能够得到这样广泛的,自然表明这位皇太子非等闲之士。这一年西珉皇帝二十七岁,与明霜同年,略少于昭彤影、迦岚等人。在皇位被夺之前,这位皇太子的人生一帆风顺,皇后所出,父系又是名门世家,自幼被称为聪慧过人才德兼备,姊妹中无人能及。就连平叛的过程也有惊无险,叛臣登基后一反常态的骄奢淫欲仿佛在为她的夺回皇位铺路修桥,她登高一呼从者如云,连战连胜,兵临京城时伪帝在绝望中自尽,她兵不血刃来到昭明殿。
或许正是因为太顺利了,年轻的皇帝在夺回皇位后也有些迷失方向。倒不是如那位谋逆之主那般大权在握便穷奢极欲、独断专行,乃至那些跟随她叛乱的人都深感失望,直到倒戈相向。年轻的皇帝初登凰座,身边忽然多了一群阿谀奉承之人,她沉浸于平定天下的“大业”,更得意于“民心所向,天命所归”,便将东征西讨时枕戈待旦的坚韧、振兴西珉天下生平的理想抛诸脑后,在一片“天命之君”的歌颂中沉缅于京城歌舞升平的假象中。事实上当时的西珉还远远称不上国泰民安,新君收复了国土中央以及与苏台接壤区域的控制权,而在国家的另一面,西珉西方四郡,效忠于伪帝的军士依然在负隅顽抗,更多的那些在伪帝在位时候表示顺从的地方官员、封疆大吏而没有明确方向,正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新君的处置,以最终决定是效忠皇帝还是奋起搏命。而西珉与乌方接壤的两个郡,叛军以八座城池为代价换来乌方借兵三万,占据要害与中央朝廷展开拉锯战。
新君登基后自然没有忘掉这些尚未收复的国土,派出兵马平定。西方四郡进行得还算捷报频传,到她登基两年后当地叛军已经被分割打散,各地叛军投降的投降,被俘的被俘。然而乌方边境两郡的平叛却毫无进展,这里的叛军原本就是西珉最精锐的兵马,加上边关城镇皆是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乌方军队如狼似虎,并向叛军提供军粮物资,更重要的是在这里有叛军的核心人物——伪帝第三女琳璨。
这位三公主不是嫡出,但聪明伶俐自幼深受母亲宠爱,年纪轻轻就被委以边关提督两郡郡守的重任。新君收复京城后,伪帝余党便拥戴这位手握重病的二十三岁的女子为首,靠着边关险要、乌方与新君对抗。向乌方割地称臣乃是其母的决定,当时皇太子的军队势如破竹、京城沦陷指日可待,逼急了的皇帝让边关的三女儿琳璨向乌方求援,一口气答应了一大堆苛刻条件,要换乌方十万兵马。乌方到是答应了,不过皇太子的军队比预料的更为勇猛,乌方的军队还没出边关,京城沦陷皇帝自杀,其余二女一子尽数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到琳璨耳中。
到了苏台历两百二十八年,由于前一年西珉新君得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重病,虽然最终救了回来,可朝政因此受到延误,平叛军队得不到及时的补给因而对琳璨的用兵也停了好几个月。等到新君重新回到朝堂上,琳璨的军队不但利用机会得到修整喘息,更出奇兵连下数城。更让新君胆寒的是,伴随琳璨势力的扩张,不少地方官举起叛旗这其中甚至有当年追随皇太子起兵的功臣。新君平叛后依然重用伪帝时的重臣——而且是谗臣,以及国家经济的毫无进展和平定叛军余孽的缓慢进程让这些人感到深深的失望,也让那些寄希望于皇太子的百姓绝望。刚刚经历一场危机的西珉眼看要再度陷入悲剧。
经历这一番变动,年轻的西珉皇帝意识到尽管身在凰座,她还远远称不上天下之共主。重病之时她令王妹监国,当年十九岁的西珉正亲王初担大任,可谓兢兢业业,然而,她根本调动不了那些功勋重臣,尤其是盘踞一地、坐拥重兵的封疆大吏们。前线平叛的军队面临西南边关严酷的冬天,向朝廷请求棉衣等军需。监国的正亲王批准了可夏官说仓库里没棉衣,问冬官,推说地官未拨银两,问地官又责怪夏官告知太晚。六官互相埋怨一圈,正亲王跳脚说本王不想知道卿等哪位有责任,本王只想知道冬衣在哪里。
将军南乡子郴实在是看不下去,散朝后进王府对一筹莫展的正亲王说洛郡、山南郡是要冲,驻军数万,又是富裕之地粮草充沛、军需足用,殿下下一道手谕从这两郡调拨一批冬衣送到前线救急,然后再让冬官尽快补足。正亲王大喜过望当即下令,几天后两郡都上了折子说冬衣的确有,但是这两处驻军乃是圣上亲自布置的,担负防卫京畿保卫中原米粮重镇的任务。圣上曾说过,要调动此处一兵一卒定要有圣旨虎符,正亲王殿下要冬衣可以,圣旨拿来。可怜那段时间西珉皇帝病的连皇后都认不出来了哪有那份体力写什么圣旨,正亲王又几次朝议,朝臣们相互推诿地方上拒不奉命,这位王妹又气又急却束手无策只能在亲王府里大哭一场。
皇帝略微有些清醒即着手挽回即将崩溃的王朝,将此事始末弄明白后长叹不已。正亲王哭着要皇帝严惩那些胆大妄为的将军,皇帝却摇摇头说这件事不能怪她们,她们确实是照着朕当年的旨意做的。王妹哭着说她们明明知道陛下重病,前线火烧火燎,加上陛下说的十不准动一兵一卒并未说不能调用备用军需,她们明明是故意怠慢。皇帝依然摇头,拍拍自己这个妹子的肩道:“卿终究还是太年轻,官场上的利害是不知道的。她们懈怠并非有异心,而是怕落下将来被人弹劾的把柄。说来是朕的错,朕让她们不安了。”顿了顿又道:“那个人消失的不明不白,外面传言四起,也难怪将士们不安。”
正亲王望着皇帝愣了半天小心翼翼说:“陛下说的是什么人?”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南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