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台迦岚这天早上起来又孕吐得不成样子,一直到下午才精神一些,起身在王妃玉台筑陪伴下花园里转了一圈,然后到书房处理公文。这些日子司殿璇璐的责任重了许多,除了王府内部大小事务,还要将每天送上来等待正亲王处理的文件一一过目,不重要的自己职权范围内的当场处理,重要的再分类,能够让永亲王代理的一类,必须要迦岚亲自处理的一类。璇璐一边忙还经常感慨难怪人人都说后宫女官长不是大宰胜似大宰,帮皇帝处理公文这种事果然属于大权在握,可随意颠覆乾坤。
玉台筑与迦岚成亲后自然辞了官职,专心侍奉妻子,何况迦岚旋即有喜,更是全部精力都放在伺候迦岚身上,陪着她到东到西,寸步不离。这日迦岚刚到书房,玉台筑在侧面书案前坐下,有时候也会帮迦岚起草一些公文。永亲王和璇璐对迦岚这种做法都是反对的,他们说“后宫不摄政,殿下让王妃处理政务,只怕将来会乱政。”
迦岚认真想了想道:“本王会把握分寸,毕竟这里只是一个郡,谈不上乱政。”永亲王看着她道:“将来呢,若是政务不再限于一个郡?”苏台迦岚看着他,略带疲倦的笑了下:“若是有这一天,便是后宫的事务也够他忙得。”这是迦岚第一次表露出掌握天下的意愿,虽然只有一个小小的暗示。
璇璐已经把公文整理妥当,分门别类放在迦岚面前,复杂的还另外写了摘要,花了一个时辰不到必须要处理的都办理得差不多了,下人送来参茶,迦岚招呼着璇璐等人一起坐下来喘口气。刚喝没几口,秋林叶声和昭彤影两人过来请安,被招待着一起喝下午茶。昭彤影等迦岚喝完参茶才拿出那份密报交给她,玉台筑在一边看了两眼便起身告退,这一次迦岚没有留,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迦岚看完密报先望向昭彤影:“卿在查我鹤舞得高官?”
“只黎安永一人。”
“密报之人是?”
“建州载师秋之。”
“卿尚未入明州便开始怀疑本王的属下了么?”
“臣听玉藻前和白皖大人天朗遇险,还有和亲王殿下私通四海、南平之后确实已经开始怀疑司马。说起来,第一个怀疑司马的并非属下,而是白皖。白皖天朗遇险后一直怀疑是鹤舞司马暗中通报和亲王,通过在天朗备受信赖的千漓除他这个高官,一石二鸟。”
“嗯,若是皖在天朗遇难,本王是一定会发兵扫荡天朗那些胆大妄为的部族,为皖报仇雪恨的。如此一来。鹤舞三五年内不会太平。”
昭彤影也笑了,指指那封信,露出一点无辜的神态。
迦岚又看了一遍,望向叶声,叹了口气道:“本王觉得很难过。”
“臣也觉得难过,不过殿下对他信任有加,委以重任,殿下对他恩重如山,他却背叛殿下,罪不可赦。何况……”她顿了顿又道:“当年他收受花子夜殿下财宝的时候,殿下已经宽恕了他一回了。如今……”
迦岚挥了挥手:“本王前来鹤舞的时候只有十来岁,卿和铭英自愿陪伴本王,太子傅和黎安永虽然是受到牵连,可他们的家世,想要留在京城也不难,还是陪着本王到当时天灾**不断的鹤舞。那时鹤舞战乱不断,永始终在最前线,冲锋陷阵,舍生忘死。
“本王记得,那一年本王十六岁,刚刚服礼,第一次领兵,胆大妄为,不听太子傅的劝谏,带了五千人马冒险追敌,结果被困孤城。最后是永,带着三千人马一路血战,保护本王突出重围,他身中两箭,刀伤无数,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上逃回来,从此落下阴雨天全身酸痛不已的毛病。其余大大小小援救本王的事,数都数不清。”
叶声听她说得动情,也想到创业之初的艰辛岁月,心中颇有几分感慨,然而只有一瞬间就被对迦岚是否会再次放任黎安永的担忧取代了。她正想要开口,便听迦岚又道:“本王一直想要与你们终身相伴,生死与共,却没有想到,你们中也有人要与本王中道分离。”说完略微顿一下,目光望向叶声,发现她显示出一点吃惊,身子微微抬起:“他想要押注在和亲王身上,本王不怪,可他私通外国想要出卖鹤舞,本王绝不原谅!叶声,你去查清楚,若是……证据确凿……无论如何,让他好好地去,不要为难他的家人,也不要毁了他的名声。”
叶声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另一边,对于鹤舞这些过往没有负担的一个却不打算让迦岚那么好过,毫不犹豫的开口,将她对这件事的另一个用法解释了一番。
迦岚目光闪动,过了一会儿道:“必定要如此么?”
“当今天下大乱,盗匪四起。然而,便如臣一直对殿下说的,天下百姓尚未对苏台皇室绝望,但听听四处怀念雅皇帝的言语便知一二。所以,盗匪虽多,都成不了大事,最终能得到天下的,要么是圣上,要么是和亲王,要么……”她望定苏台迦岚的眼睛:“是殿下!”
“今上是先皇正式传位的正统皇帝,占一个‘正’字。殿下和和亲王要与之争夺天下,就只有占一个‘义’字——解民于倒悬。为了这个义字,和亲王殿下图谋了十年,终于给她等到了这字。和亲王义旗先举,已占了先机,殿下可以选择和她争夺民心,但也有事半功倍之举——毁了她的声誉。天下百姓失望之余,自然会选择殿下。”
“就凭黎安永,或者卿能找出来的书信之类的,不足以服天下。”
“不错,所以要有人配合着演一场更好的戏。”
“四海么?”
“不,是南平。”
“本王到不知道鹤舞与南平的交情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
“我们自然是做不到,可如今明州有一个人能为我们居中牵线,她做得到。”
“她?”
“如今天天跟着晋王殿下,让您一想到就皱眉的那个——南平大宰定国公宛明器的独生女儿,南平皇帝的义女长川公主凝川。”
“哦——”她眼睛一亮,随即道:“那么,本王能够给宛明期,还有南平皇帝什么?”
“南平想要与苏台互通有无,尤其是苏台的冶造、耕种技术。至于宛明期——臣下推测,他想要和我们苏台皇家结一门亲。”
这段话说完后房间里一片安静,过了很长时间,才听迦岚淡淡道:“这两点,倒也不难办到。”
五月,京城的雨季结束了,丽日高照,夏意初起。皇帝偌娜兴致盎然废了早朝在琼池上泛舟,朝臣但有折子都到凰舟上汇报。鼓乐声声,歌舞翩翩,三宫六院环绕左右,皇帝靠着一个揽着一个,臣子在丝竹歌舞声里禀告军情。
茨兰的势如破竹到了四月以鸣凤军告捷为分界,开始趋于平缓,攻城掠持的速度降了下来,而官军开始巩固战线。尤其是丹舒遥父女到了前线后连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让叛军受到重挫,转而采取守势。五月起,官军与叛军进入僵持阶段,官军开始攻城,而叛军靠着城池坚固,准备充沛固守不出,各地州县骑墙观望,百姓摇摆不定。
天下的事情,太平则四海升平,动荡则天下大乱。乱世会激发人们的野心,或许最初的叛乱不过是百姓到没有活路时候的悲鸣,然而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后,便有那么些人幻想自己才是拥有凰座,得天下大势,享至高权力之人。又或者明知道掌天下权做不到,可也不甘于浪费大好机会,要在这一片混乱中赚一些便宜得一些好处,称四海动荡也拉起一面旗子,能得天下最好,得不到则守一片土地拥几千兵马,到时候投一明主,大业成功那日自己也是个开国功臣。于是四海之内烽烟不断,不但豪强士绅颇有拥兵自立,朝廷官员中背弃君主自立为王的也不在少数。到了苏台历两百三十年五月,除了鸣凤、苏郡、鹤舞、京畿等少数几个郡外,几乎每一次都有或大或小的叛乱。很多地方通往京城的道路都被叛军截断,京城命令无法及时传达到地方,驿路中断。
四月开始,驿报的传送都遇到了困难,又发生了官员赴任途中被盗匪劫杀的悲剧,而且是派往州府的五位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