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没你这样的闺女!(2 / 2)

再上去几年,这种情况甚至能够给你扣个‘流氓罪’,或者‘搞破鞋’,会和其他坏分子一样公审、斗争、挂着大牌子、破鞋,走街串巷地示众……

所以,一知道自家闺女和知青谈恋爱,李大河和赵春芝就觉得丢人,自然面对王秋萍的辱骂、面对外边人的流言蜚语、甚至对上以探病之名上门来打听事儿的,都心虚气短,没办法像平日里那样底气十足,自然腰杆子就挺不直,听到什么不中听的,也只能忍着,没底气怼回去。

韩玉玲是觉得不忍心小姑子挨磋磨,但她心里其实和公公婆婆的认知差不多,也觉得小姑子和知青谈恋爱丢了一家子的人。

不管婆婆咋生气,她还是耐心地劝:“娘,我知道你是忧心妹妹将来的日子,您还不知道呢,妹妹今天去公社,报了啥志愿,就是选学校,然后,就是等学校里给咱来通知,妹妹这大学生差不多是准成的了,这以后的日子您也不用太惦心了……”

“快别提上大学了,上啥大学?!”赵春芝冷声怼了回来。

她的话没有说明白,但韩玉玲和门外的李红岩都听明白了,赵春芝这是怕她到了大学再给人谈恋爱,做出什么丑事来呐!这是,不信任她了?觉得她一定会做出丑事来让他们丢人?!

李红岩泪水本就没断,听了这话,更是剜心剜肺一般,胸口有太多的难受、委屈、痛苦,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的泪水汹涌而下,模糊了双眼,也模糊了整个世界。

她用手紧紧捂着嘴,才没让嚎啕声发出来,却再也不能在这里站下去,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闷得生疼的胸口,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家门。

卫东睡得迷迷糊糊,天都黑透了,也没人叫他,却被一泡尿憋醒了,自己跳下炕,趿拉着棉鞋只来得及跑到屋门口,就站在房前的树底下,迫不及待地开闸放水,正畅快着呢,就见小姑从北屋里跑出来,在院子里也没停,就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卫东这么大,还迷迷瞪瞪的,只隐约觉得爷爷生病不简单,好像还有其他的事儿发生,但具体什么事,其中缘由对错,他却还搞不清楚。

但他年龄虽小,也知道天黑了,跑出去不安全,就叫了一嗓子:“小姑,你去哪儿?”

李红岩脑袋里嗡嗡响,胸中闷得生疼,整个人没头没脑地就知道往外跑,跑到爹娘看不到的地方,跑到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让爹娘跟着她受气受辱受委屈……爹娘生她养她,十几年疼宠有加,她就这样回报?

她没头没脑地冲出家门,结果还没跑几步,就猛地听到家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他爹啊……”

李红岩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下子停了下来,身体向生了锈的轴承一样,嘎吱嘎吱地转回去,黑暗中,她的眼睛睁得老大,嘴巴却抿得紧紧的,屏着呼吸,辨别哭声的方向……没错,是她家!

她的身体一哆嗦,猛地抬脚跑回去,疯了一样,冲进屋子里去,辫子不知什么时候跑散了,都不知道,就那么披着半边头发,直冲进屋里去。

昏暗的油灯下,赵春芝跪在炕上,趴在李大河身上,嚎啕大哭。

李红岩心中剧痛,仿佛胸口突然间破了个大洞,冰冷的风呼啦啦吹着只穿过她的身体。

她的眼睛通红,眼眶几乎生生裂开,她根本顾不得上前查看,也根本没注意到大嫂并没有哭,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撕心裂肺地喊:“爹!”

砰!一个枕头劈头砸过来,砸到李红岩的身上。

赵春芝又随手摸起扫炕的笤帚砸过来,看李红岩的目光仿佛看仇人一样,嘶声骂道:“气死你爹,你称心了吧?你怎么还有脸叫爹?你滚,你滚,你爹没你这样的闺女!”

李红岩被枕头砸,又被笤帚砸到脸上,笤帚枝儿从脸颊上划过,划破丝丝血痕,她却完全没有知觉,似乎完全失去了痛觉一样,只木愣愣地看着疯了一样的娘,完全没有声息的爹,浑身如坠冰窖,有寒气从脚底下钻出来,顺着双腿蔓延上来,一直冻到头发梢儿……

她不知道怎么从房间里出来的,也不知道如何出了大门,在四邻八舍听到哭声纷纷赶过来之前,拖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出村落,走进黑暗之中。

陈东方听他爹的指使,悄悄地去找了王月娥打听,得知她娘不但让王月娥去李家提亲,还去找李家理论过,陈东方就有了不好的猜测,又找了小李家的小伙伴一问,整颗心都坠进了万丈深渊。——他的亲娘,在红岩即将拿到通知书上大学的当口,打发人去提亲还不算完,居然冲到红岩父亲面前,当着面说那么难听……以至于,把红岩爹李家大叔给气得当场昏倒!

他很想喊一声老天爷啊,这是他的亲娘吗?为什么亲娘不但不帮忙,还这么坑儿子、拉后腿?

人都说婚姻是接两家之好,他老娘这不是接好,这是结仇去了。而且是照着死仇去的,这以后,两家子别说做不成亲家,还要成为仇人了!

他打听到信儿之后,几乎绝望了,坐在东湾的冰面上,蹲了一两个小时,直到天色黑透了,才被大哥陈向阳找回去。

陈金昌把事情问清楚之后,二话没说,直接打发大儿子:“给你娘拾掇几件衣裳,你送她回娘家吧!”

王秋萍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还道:“我不回娘家,你病在炕上,我哪里能这会儿回娘家?”

陈金昌挥挥手,叹口气道:“没有你给我惹事,我就能活的好好地。你回去吧!”

“我不回……”王秋萍还想找理由呢。

陈向阳和陈东方却都变了脸色,陈东方噗通一声跪在炕前,道:“爹,是儿子我不对,我不该对人家闺女起什么心思。我娘……我娘也是为了我,即便做错了事,也该由我担着……爹,别送我娘回娘家。我姥爷姥姥早就没了,舅舅妗子再好,也不能养着我娘啊……”

陈金昌叹气:“你看不明白吗?有你娘在,咱们爷们迟早被她带累死啊!”

陈向阳也跪下来恳请:“爹,我娘再有错,对你和我们哥俩的心没有作假,你看在儿子们的面上,就绕了我娘这一回吧。”

王秋萍也终于明白过来‘回娘家’的意思,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丈夫,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问:“他爹,你是不要我了,要休了我吗?”

“唉,我也不想这么做,可你实在是太不让我省心了,我一天不在跟前,你就几乎惹出人命来……再这样下去,我们爷仨的日子也没发过,不如狠心让你回去……”陈金昌说的很慢,声音却缓慢清晰,透着坚定。

王秋萍一下子扑过去,跪在两个儿子中间,趴在炕沿上,抓住陈金昌的手,泪水滚滚地道:“我不走,我王秋萍嫁到你们陈家将近三十年,在嫁给你的那一天,我活着就是你们陈家的人,死了就是你们陈家的鬼,你不想看见我,我就死,只是别送我回去,我不回去……”

陈东方和陈向阳齐齐地看着老爹的反应,见陈金昌仰着头闭着眼睛,半天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来,哥俩互相看了一眼,悄没声息地起身,从屋里退了出来。

爹娘有什么事,让他们自己商量解决吧。老爹要教育妻子,守着他们两个成了年的儿子,也不太好意思的。

陈东方在院子里站着,陈向阳走进厨房做饭。

王秋萍知道自己犯了错,大半天都惶惶不安着,也没心思做饭,厨房里黑着灯,清锅冷灶的……唉,这一天闹腾的,连饭都吃不上了。

陈东方在院子里站了半天,抬脚就往外走,陈向阳从灶台手探出头喊他:“你去哪里?饭就好了,你不吃饭了?”

陈东方仿佛充耳不闻,脚步不停地走出去,很快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