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真是倒霉赶巧了(2 / 2)

赵春芝忍不住轻斥:“我说你咕蛹什么呢?跟条虫子似的。”

“娘……”李红岩趁机贴上去,从被子底下伸过手去,搂住老娘的胳膊,头也蹭上去,靠在老娘肩膀上,蹭蹭。

“去!”赵春芝抬手怕了女儿一下,假装呵斥着,身体却微微调整一下,又伸手替女儿拉了拉被子盖好。

一直沉默的李大河也开了口:“妮儿啊……”

妮儿是当地对小姑娘的一种称呼,李红岩小时候,老爹就爱叫她妮儿,一口一个妮儿咋样咋样。后来她大了,老爹才慢慢改了口,叫她的名字。

“爹。”莫名地,听到爹这么叫她,李红岩鼻子发酸,有些想哭。

“你别怪爹和你娘,爹和你娘这辈子也没给人指点过,那天,被老陈家那老婆给气着了,糊涂了。那事儿,不怪俺妮儿啊!”

“爹,娘,我没怪你们,我怎么会怪你们呢!”李红岩把头往老娘身上挤了挤,鼻子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地淌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又道,“爹,娘,是女儿行事欠妥当,给了人话柄,是女儿让你们跟着受气、挨磋磨,你们骂我打我,都是我应该受的,我不怪你们,从没怪过你们。”

赵春芝也鼻子酸的不行,从枕头下掏出手绢来先替闺女擦了擦泪,又自己擤了擤鼻子,道:“你个傻妮子,以后不管遇到啥事儿,可不能再做傻事儿啦!”

这些天,虽然没人给她们老两口说,但说话间不那么注意,也让他们听到了一句两句的,前后思量,女儿突然重病好几天,哥哥嫂嫂都那么着急上心……也就大概猜到了什么。之前,他们老两个算完账就这件事问了两个儿子,李新国见老爹的身体好了许多,也就不再隐瞒,简单说了。当然,他说的也是妹妹不小心差点儿滑进冰窟窿,是被东方碰巧给救了。

李红岩抹了眼泪,听老娘这么一说,泪水又一次决堤,她想起当时以为老爹不治,自己心死如灰的情景,还是觉得悲伤不能自已。

她抱紧老娘的胳膊,抽着鼻子哭了好一会儿,直到赵春芝抬手作势要拍她,她才抽抽搭搭地止了哭,缓了缓气儿道:“我,没有想不开,落水真是倒霉碰巧了。爹娘,你们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那么没出息的。”

李大河这回答的爽快:“哎,这才是我的妮儿!”

李红岩这回听到老爹这么说,大概是哭透了,心里畅快了,不觉难过,反而忍不住翘了嘴角,道:“娘,那天你为啥哭啊?当时你也不让我看,我还以为我爹被我气死了。”

啪!赵春芝一巴掌拍在闺女脑门儿上,李红岩夸张地叫痛。

然后就听赵春芝道:“唉,那天你爹突然截了气,我也是给吓糊涂了,一摸没了鼻息,就哭开了。结果,你刚出门,你爹就睁开眼醒了……只是毕竟病得厉害,睁了睁眼又睡过去了,我只顾着看护他,都忘了问你……唉,说起来,亏得东方那孩子啊!”

“唉,东方是个好孩子啊!”李大河也跟着叹息。

只是,老夫妻两个再如何,也不会再考虑和老陈家做亲家了。不仅仅是因为女儿上大学,更主要是,王秋萍那老婆实在是太伤人了,虽说事后陈金昌和陈东方父子俩上门赔情,又尽力地补偿,但到底在老李家人心底打了结。

李红岩和爹娘的心结就此解开,倒是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多日积在胸中的郁气也散了大半,偎在老娘身边,低声软语地说着话,仿佛回到了不知愁滋味的童年。

第二天早饭后,借着一家人都在,赵春芝向大家说明待客的花费,又重点说:“红旗给红岩置办了一只皮箱子,还给买了脸盆和茶缸子、饭盒。红霞给置办了一条床单,一对枕套,还有一身衣裳。红岩啊,你两个姐姐这份心,你要记着,不管将来多出息也不能忘了。”

红岩连忙答应着,又回头看大姐二姐,两个姐姐穿的外衣还好,里边的棉袄也打着补丁呢,却花这么多钱,替她置办东西……唉,这份情不用老娘说,她也会记着,将来有了能力,再好好报答。

说完两个大闺女,赵春芝又说两个儿子:“你大嫂给了一床新被面,你二嫂给你做了两双鞋一条裤子。这个你也要记住。”

说完自家人,赵春芝又说:“红岩考上学,大队里和公社里都发了奖,这些,就都给你妹妹带上。你们都没意见吧?”

两个姐姐谁也没吱声,两个儿媳妇连忙表白,说完全没意见,那些钱和粮票本来就是奖励给妹妹的。

把这些事情算是交待清楚了,女儿儿子、儿媳都很满意,觉得爹娘做事公开公平,吃过早饭,韩玉玲和江艾兰被婆婆指使着,开始给两个大闺女收拾东西,把前一天待客剩下的肉、丸子啥啥的,一家拿上一份。又把酒各带上两瓶,烟也各带上一盒,糖块也各带上一包。还有接的鸡蛋,也一人给带上五十个。

林林总总收拾的差不多了,两个女婿也先后赶着车到了,叙叙话,吃过午饭,就各自接了老婆孩子回了家。

李新社请了两天假,一早起来就和陈东方一起,回地区继续学驾照去了。

送走两位姐姐,李红岩才终于得了空,准备去一趟公社,找一找靳小玲。年前年后事儿太多,她都没顾上去找靳小玲,而靳小玲也一直没和她联系,也不知是不是绣花的物件儿卖的不好。

结果,她刚送完大姐二姐,还没进门呢,靳小玲骑着辆自行车过来了。

靳小玲个子矮,骑了一辆二八的大自行车,脚都够不着镫子,身子不得不一歪一歪地,看得李红岩忍不住笑了。

“我正想一会儿去找你,没想到你就来了,咱们俩还真是够心有灵犀的!”李红岩笑着接住靳小玲,引着她进门。

送走了红旗红霞两家,李大河和李新国爷俩就去了队里,商议新的一年生产队工作安排去了。

家里就剩下妇人和孩子们,都和靳小玲都相熟的,纷纷和她招呼。

靳小玲嘴巴也甜,见了赵春芝和两个嫂子就说拜晚年,又告罪,说供销社下了新政策,所有临时工都要技术考核,考不过的就撵回家。她这一个多月就每天背工作制度,练习岗位技术了,好不容易前两天才考完,这才得了空过来。

赵春芝连连宽慰她,又心疼她又瘦了,还留她住下,给她炖肉补补。两个嫂子也知机地带着孩子们离开,让小姑子和同学说话。

靳小玲看着眼前的姑娘,之前,她还嫉妒她生得漂亮,连眼界那么高的赵杨都一眼就相中了她,为她甚至宁愿得罪刘副主任。但是,如今,人家即将去省城念大学,毕业后,最少也要分到县城机关当干部吃皇粮,不像她,求爷爷告奶奶,送礼走后门才得了个临时工,还是在公社供销社站柜台,用老头老太太的话,就是跑堂的站柜的,不过是伺候人的活儿,跟人家完全没法比了。真是想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了。

压下心里的酸涩,靳小玲道:“听说你前年病了?看看这瘦的……”

李红岩不想提前事,笑着道:“瘦点儿好,瘦点儿苗条。”

然后,拉着靳小玲到她屋里说话,又拿出糖块和自家炒的花生给她吃。

李红岩的新被褥、新皮箱都摆在炕柜上,比一般人家的闺女出嫁都体面。靳小玲看着,自然又是一番啧啧赞叹,然后似真似假道:“我给单位的考核吓得差点儿疯了,也是才知道,你竟然考上了大学,成了大学生,哎呀,我真替你高兴,你连高中也没念,就考得那么好,真该让那些自以为了不起、假模假样神气活现的高中生看看,一个初中生都能考上,他们却白瞎,快家去吧,别在外边晃悠着丢人啦。”

又接着道:“我也是刚听说刘珠珠被辞退了。你不知道,我们供销社就和他们邮电局挨着,那么近,却只听说她犯了错误,回家反省去了,还以为过完年就该回来上班了,没想到是直接给撵回去了。有说她偷发电报的,也有说她犯了路线错误的,说什么的都有,还是昨儿赵杨去我们供销社买东西,我问了一声,才知道是损坏信件……唉,你说她咋那么坏呢,好端端地把人家的信给毁了,人家收不到信得多着急啊。要是还有什么事儿给耽误了,那还不知什么后果呢……”

李红岩微笑听着,并不多置喙。刘珠珠的所作所为,确实曾经给她带来不小的困扰,但刘家特别是刘珍珍做的那么多,姿态放得那么低,不仅仅是对靳小玲,即使对其他人,她也不会再多说刘珠珠的事情了。

靳小玲似真似假地抱怨一通,见李红岩并不怎么搭话,也怪没意思的,干脆收了话题,说起两家合伙的小生意来。

“哎,都是这考核闹得,本来年前就都卖完了,我却不敢再作乱,只得忍着,如今好了,考核完了,我们当官的也都松了口气。我前几天去县城考核,正好碰上一批轻微残次的细棉布,我就要了两匹,赶在开春前做成手绢儿,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说完,也不用李红岩催,就打开背来的包袱,露出两匹窄幅棉布来。

李红岩一看,果然如靳小玲所说,都有一些轻微的残次,不过都是布幅边缘小的破损,基本不影响布料的裁剪使用,倒是挺难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