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狮吼(2 / 2)

等邵四成一曲唱罢,赵静就扒着车窗喊:“唱得好,再来一个!”

邵四成立刻又唱了起来——《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游击队之歌》、《洪湖水》……甚至扯着嗓子唱了一首《南泥湾》,高音部分直接唱出了杀鸡的动静,把二哥李新社都给逗笑了,赵静笑的坐不住,滚在了李红岩的怀里。

邵四成唱到一半,被周志军伸手拽了回去。

“哎,你别拉我啊,我还没唱完呢……来到了南泥湾……”

“难听了死了!”

“难听也比你强,你连难听的也不会唱呢!”

“……我来!”

赵静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脱力地歪在李红岩身上,揉着笑疼的肚子,笑骂:“邵四成平常也没看出这么猴相来,今日是疯了嘛!”

正说着,就听车后传来了一阵低沉浑厚的歌声:“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赵静激动地一骨碌坐起来,扒着车窗往后看,然后兴奋地星星眼道:“是周志军。哎,他唱的真好听……”

李新社瞥一眼咋咋呼呼唧唧咯咯的赵静,再看一直含着笑,不张扬不张狂的妹妹,得意地一笑,吹起了口哨,声调欢快,倒是引得赵静又忍不住地夸奖:“二哥口哨吹得好听!”

车子一路到了地区,李新社开车把三个人送到汽车站,看着他们都买上回家的车票,李新社熟门熟路地去车站外头买了一兜包子拿过来,带着四个人一起吃了,这才带载着李红岩回家。

到了县供销社,因为李新社回来的早,其他人大都出车不在家,偌大的车队大院里有点儿冷清。李新社把宿舍钥匙交给李红岩,让她回去等一下,自己去车队办公室交任务。

李红岩绕到办公室后面一排的宿舍,拿着钥匙开门的功夫,从旁边的门里走出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来,穿着背心和花短裤,短短的头发齐齐的刘海,衬得小脸圆圆的像个大苹果。

“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小姑娘并不怕生人,凑过来向李红岩问话。

李红岩也开了门,笑着道:“我叫红岩,你叫什么名字啊?”

“哦,我知道了,你是东方叔叔的妹妹,我听他说过你。”小姑娘大眼睛乌黑,眨啊眨的,小嘴也半脆利落,说话嘚吧嘚吧的,很好听。

“呵呵,我是东方叔叔的妹妹,也是李新社叔叔的妹妹,李新社是我的二哥。”房前种了几棵大树,浓密的树荫落下来,挡住了阳光和炎热。李红岩干脆蹲下来,看着小姑娘的眼睛道,“我都告诉你我是谁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我叫鸽子,我爸爸是白智生,我妈妈是向玉玲。我也有个哥哥,叫白向勤。”小鸽子的嘴嘚吧嘚吧地把自己的和家庭人员都介绍了一遍,又看着李红岩道,“你是大学生吗?大学生很厉害吗?”

“为什么这么问?”

“东方叔叔和李叔叔都说你是大学生,很厉害,让我长大了向你学习,也变成大学生。”

李红岩有些哭笑不得,一时不知怎么样来回答这个问题。大学生厉害吗?又为什么厉害呢?

她苦着脸道:“你的问题有点儿难住我了,不过,让我想一下,我想一下再回答你。”

这时,一个中年女子挑帘子走了出来,看见蹲着和小鸽子说话的李红岩,笑着道:“你是小李的妹妹红岩吧?长得可真漂亮,难怪小李说起你这个妹子来,都那么自豪和骄傲。”

李红岩就猜到这时小鸽子的妈妈了,于是就叫:“小鸽子叫我哥叔叔,那我就叫你向大姐吧。我哥哥也给我说起你,说多承你和大哥照顾了。”

向玉玲看着李红岩微微点头,李家虽然是农村家庭,但孩子们教养的都好,李新社是如此,这个妹妹比哥哥还好,礼貌得体、落落大方,哎呀,这么好的闺女真是看了就喜欢,可惜啊,她家里没有合适的青年,要不然一定留下当媳妇儿。

向玉玲倒是个热心爽直的,直接跟着李红岩进了李新社和陈东方一起住的单人宿舍,摸了摸桌子上的暖壶里有水,又看见桌子下放着两只青皮大西瓜,这才满意地笑道:“看来你哥哥早有准备了,那你就喝水歇歇,你哥哥交完任务,很快就能过来了。”

李红岩道了谢,送向大姐出门。向玉玲问了小鸽子一声,见她不肯回去,也不多说,自顾回家了。

李红岩书包里装了几块糖,拿了几块递给小鸽子吃,小鸽子笑着道谢,剥了一块奶糖放进嘴里吃着,看得出,她并不像村里孩子得块糖那么惊喜,应该是不缺这个的。

李红岩想喝水,却不确定哪个杯子是二哥的。倒是小鸽子熟悉的很,指着放了几本杂志的桌子说是李叔叔的。

倒了杯水,一边等水晾凉,李红岩一边和小鸽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很快从小丫头嘴里听到了很多车队的逸闻趣事。车队里如今一共有十几辆车,一个队长、一个书记,她爸爸白智生是队长,部队转业回来的。书记则是本地干部,家属并不在车队里住,而是在家里务农种田。因为向玉玲爽直热心,在车队里就和所有人的大嫂一样,对一个人在外工作的司机们照顾颇多,特别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会热心照顾,是以,颇受尊敬。

李新社果然很快就回来了,把李红岩的行李也带回来了。

看见小鸽子在一点儿也不意外,拿着脸盆去门口的水龙头上接了水,就站在旁边擦洗了一通,又刷干净脸盆,打了一盆水回来给妹妹洗脸。他自己则抱了个西瓜,招呼着小鸽子去水龙头上洗瓜:“鸽子,走,咱们洗西瓜切瓜吃。”

看着鸽子出去,二哥细心地把门带过去,李红岩简单洗了把脸,又借着窗台上放的一块镜子片梳了梳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就赶紧把门打开,端了残水出去倒掉。

李新社搬了西瓜回来,就在桌上切了,招呼小鸽子和李红岩吃,他自己托了四分之一给向玉玲送过去。

略事休息,日头偏西,外边也没那么热了,李新社借了辆自行车,带了李红岩离开车队,回家。

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一去四个多月,李红岩其实很想家,刚到学校的时候,她经常夜里做梦哭醒,就是因为想家,想爹娘亲人,甚至是同学朋友。过了两个多月,这种情况才略略好一点。

如今,重新踏上熟悉的乡土,看着道路两旁熟悉的村庄、田野,甚至普普通通的树木、庄稼,都让她觉得分外亲切。

一路上,先是有老乡同学,后有小鸽子,直到这时,兄妹俩才能放开的聊家里的人和事。

二哥李新社比大哥脑子活络,但心思没大哥那么细致,三言两语交待了家里都好后,又说起出车捎东西的事儿。

“……东方每次去都能带些东西回来,也不用咱们出去摆摊儿,那些小贩儿都等着呢,卸下来就能拿到钱,每一趟都能挣不少。”

李红岩就问:“陈二哥说你跑海港,也捎带一些海产?”

“是啊,是啊,一开始我都不知道还能这么干,我开车去了,他们场长就让人给我装上一些咸鱼、虾干啥的,我当时心里还不踏实,回来问了问老同事,他们就说这都是惯例,这些东西都是他们海里捞上来的,在他们那也不值钱,惯例是拉啥给司机多装一份。后来,我就琢磨着,多买一些比较好销售的东西,也不白要他们的,就按他们出货的价格走,比外边便宜不少。东方后来联络上省城的几个人,转运到省城,能翻两番甚至更多。”

尽管,察觉到政策松动了,但李红岩还是提醒二哥:“做这些事情,一定要注意着点儿,别让有心人抓住。”毕竟,这会儿投机倒把的罪名还没有取消,报纸上不时地还能看到此类报道,某某某投机倒把判刑几年这样。

“行,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李新社爽快地答应着,又乐呵呵道,“你介绍的烟市针织厂,我们已经去过一趟了,我和东方一起去的,和那边接上头了,第一趟拉了半车,回来当天就发出去了。今天,东方又去了,最早明天回来,这次他说不全部要残次品了,准备弄点儿好货过来发卖。”

他回答的爽快,李红岩反而听出二哥的敷衍。而且,眼下他们尝到了甜头,让他们就此收手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也不认为收手不干才对,只是要尽最大可能地避免风险……不仅仅是投机倒把的打击,还有买卖中隐藏的风险,比如货物损失、比如滞销。

她能感觉到,政策越来越宽松,这不是主要问题,反而是经营中的风险,需要充分考虑。

政策放松了,像二哥他们倒腾东西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终有一天,不再是有价无市,也会出现有货卖不出去的情况。她要好好琢磨琢磨,提醒二哥和陈二哥他们,最大可能地避免这些风险。

说一通二哥他们倒卖货物的事情,李红岩还是问起家里的情况:“大哥这半年做啥?他的小队长干的还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