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初来乍到的势力,灵州人从未与契丹人正面接触过,但是并不妨碍对契丹人的了解。
月前还在灵州的时候,无论是安提亚诺,还是亲卫队中的任何人,都曾在不同的渠道听说甚至遇见过契丹人。
安提亚诺见过的契丹人,不是如同所有行商一样奔走东西的商人,就是在草原争斗中败北的落魄者。在他眼中,所谓的契丹人与什么宋人、党项人相比,除了语言的不同,没有任何区别。
而不同于自家将主对宋人的纠结感情,在安提亚诺心里,这宋国就是己方想要购买粮食的地方,至于宋人与契丹人有什么纠葛,与己方何干?
所以,郭耀庭脱口而出的‘契丹人’三个字引起了在场所有宋人的关注,他这个灵州使团副使却完全没有丝毫感触。
扭头打量了一下几个还残余些精神的‘契丹人’,安提亚诺撇了撇嘴,懒得看何守清脸上的纠结,再次回转,盯着坐在地上的郭耀庭问道:“郭员外?这么称呼应该没错……还请抬头看看周围,输赢如何?还需再战否?”
郭耀庭猛然一愣,才抬手捂着后颈龇牙咧嘴的向四周张望,只是略略一扫,便彻底没了声气,再瞥眼打量身旁的好兄弟“石坤”,见这厮坐在地上摇头晃脑的像是随时要跌倒,赶忙抬起还算完好的左手扶住,“兄弟,感觉如何?”
“兄长莫要碰俺,俺头晕!直娘贼,这灵州胡人拳头真硬!”石坤瓮声瓮气的回答道。
郭耀庭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兄弟,安副使在问俺们还打不?”
“打甚?兄长莫说话,俺想要睡觉,睡醒了接着打!”石坤的眼睛完全没了之前的凶焰,唯一留存的只剩下迷糊。
知道自己这兄弟不过是嘴硬,郭耀庭没办法,只得冲着安提亚诺拱拱手,“安副使,这场比斗……俺们认输,但有所言,无所不从!”
安提亚诺琢磨了一下,才搞懂这郭家家主这句汉话的意思,忍不住确认了一句,“此话当真?”
“岂会有假?”说着话,郭耀庭咬着牙硬是站了起来——之前被其格拉斯摔的一下绝对够狠,若不是他身上还套了一件羊皮袄子,而他在落地的时候尽量团身,搞不好就会栽断脖颈。
安提亚诺发现对方的脸色虽然不好,却没有输了不认账的趋向,便静立不动看对方的表现。
郭耀庭也确实没想赖账——到现在手下人没死一个,说明人家已经留手了,想要想那些文人一样玩什么酸腐花活,真的以为灵州人不会杀人吗?地上躺着的那几具与契丹人有瓜葛的尸体就是明证。
所以,他站起身之后,也没刻意拿腔拿调,径直向周围一众垂头丧气的家丁家将吆喝道:“凭娘的,郭石两家人,都给俺站起来,别瘫在地上装死人!这比拼俺们输了,别让灵州人认为俺们输不起!”
他这话算不错,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多数人干脆就是置若罔闻,木呆呆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发愣,有那脾气硬倔的石家人便说道:“郭大(郭耀庭家中行大),俺们一共四十六人,输给了十二个人,还有脸见人吗?来人,砍了俺吧!”
另有不服气的则狡辩道:“石蛮子,你认输,俺皮二可不认,十二个全身披甲的对付俺们手中只有朴刀和棍子的,俺不服!有本事拉了禁军再行比过!哎……谁他娘扔的!”
自称皮二的被人劈头盖脸砸了一个泥土和冻雪捏成的泥球,泥球砸在他身上正好爆散,加上之前沾染的泥土,这厮狼狈得与街面的乞丐没甚区别。
“俺砸的!”另一个石家人瘸着腿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皮二你个杂坯,再敢胡言,洒家砸烂你的破头!”
“谁?十四郎……”皮二缩了缩脖子,这十四郎虽是石家支系的支系,却是难得的文武兼备,他这个家生子可惹不起。
“十二个人对付俺们近四倍人数,伤而不死已是手下留情,还要怎样?”瘸着腿的十四郎喝问了一句,然后也不再理会下文,任凭兵器丢在地上两手空空的拐到石坤身旁,两手探入后者的腋下,用力一托,把个石坤愣是架了起来。
晕头晕脑的石坤哼哼唧唧地咒骂道:“别动俺,十四,你这粗胚,哥哥我头晕……”
“俺扶着你,哥哥你站好了,比斗俺们输了,认不认?”十四郎把石坤的一只手臂架到自己肩膀上,另一手托着后者的脑袋,粗声大气毫不遮掩的问道。
或许是因为被人架起来感觉好了些,或许是知道身边这个本家弟弟不会做事还算稳重,石坤的状态好了些,轻轻摇动着脑袋,左右环视了一圈,看到萎靡不振的家丁家将,他梗着脖子说道:“都站起来,石家人赢得起也输得起,这比斗,俺们认输……兀那汉子,你打了俺一拳一肘,回头俺再找你打回来!”
被石坤盯着叫阵的当然是且格拉斯,这武痴天生一副冷酷性子,甚至比罗开先的木头脸都要冷,面对石坤的叫阵,这冷面孔哼都未哼,只是瞥了一眼随又扭头戒备去了。
血气上涌的石坤险险又坐到地上,狠狠瞪了一眼且格拉斯的背影,然后才僵硬的转头看着郭耀庭说道:“兄长,你说得对,俺们不能输人又输阵。”
郭耀庭没开口,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强自振作了精神,却再没了之前自称“洒家”的豪气,石坤对着安提亚诺沉声说道:“安副使,这场比斗,俺石家认输,后事如何处置,还请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