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州犹不忘麒麟,晋衎归乡布新政(2 / 2)

“啧。”博当听着城下人叫出自己的姓名,洛州官腔像密密麻麻的飞蚁在耳道里乱咬,心慌意乱地问:“来使何人!”

晋衎稳重地牵抚了节钺的黑牦,在向谢栩递目的同时拽缰立马,谢栩适时扬展开原先收束在手心的牙旗。

耳之所闻,目之所见顷刻威慑整座城池。

“擎旗者,谢栩。持节者,晋衎!”

博当登然五雷轰顶,身旁将士无不哗然懈气,兵器丢落一地不说,全都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去张望姓晋的人的样子。

“博当!”谢栩猛把书有晋字的牙旗插进土里,摘下自己的帽子道:“不识大将军真假,还不识我么!”

“太、谢太守!”博当幡然拍掌在城砖上,急急眺望岸边水师战船上纷纷高挂起的大将军大纛,再定睛于骑白马的人倘若真是麒麟郎的后嗣,自己又能有什么定见去抗衡。

晋衎见城内军心涣散,侧拨马头斜着朝那高头一睨,大手挥令道:“开城门———”

博当几要扶着墙才能站住发软的脚跟,不可名状的惶恐来自从幼时起就对麒麟郎的崇拜。

“开城门,快开城门。”他顺着墙根瘫坐下去,偌大江州竟轮得到自己首个见证晋氏在百年之后的归途。

晋衎想不到连梦里都未曾触及的江州的城门就这般轻易的向他洞开,不待谢栩多加嘱咐,他就不由自主的用节杖击了一下马臀,一个人逆风冲了进去。

江州飘散着郁郁烈烈的梨花味道,花香飞来飞去,或寄人发顶,或袭人衣裾。

“叮铃叮铃……”清脆而诱人发省的金铃声让大燕的大将军从光的缝隙里抽身,进而看见城的百姓,看见晋氏的望风披靡。

博当飞奔着从城楼下来,张大嘴愣愣盯了晋衎几刹那,跪下抱拳道:“大将军,主公。属下、属下不知何言相告!”

“统合兵马,安顿舟师。”晋衎扫视远近,目之所及无人不俯首听命。“城中官员随我到城司,发文十三郡大将军奉旨案行,各理粮赋、编户、盐铁、听讼等卷宗以备我察阅。”

“诺。”博当战战兢兢地叩头,心想江州府司从来各行其事,仗着大江相隔做着国中之国。这一遭晋衎带着兵要么立国,要么灭国,案行不过是兵不血刃的说辞。

谢栩扛着旗杆姗姗迟来,无怪脾性恂实的博当在眼下六神无主,想当年博当还在父亲谢盖堂下求学的时候便是最愚拙的一个,也就能完成按部就班的事务,没有应急的才干。

“蝶真,”晋衎让城中等待他等待了许多许多年的风呼呼扑进怀,好比重逢故人的泪噙在了眼里,“此处距九英治城有多远,距临沧又有多远?”(临沧城,江州首府,曾被晋安定作魏末的陪都)

“至如英城,一日快马。至临沧嘛,五天水路。”谢栩调手用旗杆戳了戳呆若木鸡的博当,支使他把牙旗插到城楼去。“只是大军难以随行。”

“我号令天下兵马,三万洛兵可作殿后,不作先锋。”晋衎贴辔并肩的和谢栩说话。“我意在江陵。”

“为之以歙,应之以张,大将军可有一日不骗人?”

“江陵河道密布而丘陵据险,于东不偏于白氏,于西无倚于谢氏,正利执中。”

“大将军但在江陵祭祖,料他白路敢不捧印来见?”谢栩右手抱着左手的手背道。

晋衎忽而耍诈道:“白路献印,而我要谢氏献人。”

“献什么人。”

“江州才俊。”晋衎泰然措裕,驱马向前进。“甚者齐州才俊,但经我版授之人,即可为九州之官,再无律令禁锢了。”

谢栩这才意识到晋衎不惜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算计不仅是为大燕的天下,也为他自己的天下。自古不战而胜的便是收拢人心。

当晋氏把大燕的罪孽洗清了,也就为天下人挽救了王朝的天命,扭曲的世态便能回归经史典籍的记述。

晋衎清楚自己的内心又被谢栩剖析出晶莹的愿望,但他没有回头去面对谢栩那一双惊心动魄的眼睛。

“燕康郡守还做不做?”

“不做。”谢栩打马领着晋衎往城司去。

“大将军府长史做不做?”

“不做。”

“那就到了府衙,你自个儿在竹版上拟一个吧!”晋衎反超谢栩,袖子里装满了沉辛与倔强的风,而他扬杖疾驰,复苏了一身流火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