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临沧宴舞人心乱,奸恶之徒渐露相(2 / 2)

白路发狠把室内所有不相干的人都赶了出去,再瞪着谢嵩愤恨这个人吃鱼吐刺儿就是不多吐一句好话。

“主?”他丢筷扶了扶切云冠,放手在身后漆画博山海兽纹的屏风,道:“晋衎生长在中原,只知江州话音,不识江州话义,他算个瘟主!左融但凡能让他做江州的主,还让俚来做甚?”

“江州何时凭景乾马首是瞻了?白文道做这个江州牧何曾问过大使君。”谢嵩乜眼包藏祸心的白路,接连喝了两碗酒。(白路表字文道)

“谢嵩糊涂不糊涂!”白路气不打一处来。“江州官籍于你我两家从未旁落他人之手,十三郡荣华听凭你我用遣。就说州郡兵马,上官氏自就是部曲私兵争天下,巴不得州司兵员尽是老弱以防叛乱,不然关北胡马何以不能自除?”

“晋衎为燕廷卖命是侮辱祖志,自取灭亡!而你我手握十万精锐,即便打不过大江也能守得住天堑。齐州管不得,燕廷管不住,连中怎么拱手让权呢?”

谢嵩背靠着凭几又吃又喝的没什么过激的情绪。“大将军收集各郡公书法案,恐怕现下已经明了文道这十年是如何巧立名目,欺上罔下了。”

“那些个受到你我打压不被重用的士人能不落井下石么?要不是晋衎破除燕律不再因地置官,在齐州,他们会有什么出路!”

“那使君起初怎么不把晋主这么个变数拒之门外?”

白路顿时语塞,一屁股坐下去借着酒承认道:“别说是侬,左融不也信了他的假仁假义。”话到这舌头忽然变得跟刀子似的。“令侄本该是为俚家退仕隐庙而去的玉安,侬也与令兄定下日后绝不亏待俚家。到头来,令侄带着晋衎赚开了城,实在伤了侬的心。”

“内侄天真,就惦念着往日江州君臣是如何戮力同心呢。”谢嵩把用心两个字咬得很重。

“咦——-”白路端着羽觞发觉谢嵩太过平静完全是准备赴死的神情,冷冷笑道:“连中句句往真了讲,一点儿不掺假,是未卜先知了吗?”

谢嵩仰起头闭眼冥想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扁壶更加快意平生的对着嘴灌了个干干净净。

“夬卦,凶。”他手抹胡须上的酒水,把扁壶扔到地上,指着羚羊图案道:“牵羊悔亡,闻言不信。”

“哈!”白路惊其玄虚的呛了一声,且可笑谢嵩知命之容易而改命之太难。“介如个,连中还有何言相告?”(江州话介如个,既如此)

“文道就时罢手,便是罢官问罪亦无失归田之乐。”谢嵩用箸尖沿着鲈鱼的脊骨滑动,自己已六年未曾食江鱼,饮南酒,及不见家中兄弟就要黄泉路去,何能说这种悲戚?

白路忽莫有些动容,只是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包裹不住锋芒毕露的杀意。“左融当年叫俚代谢氏出仕在安阳,便是今时今日为侬为他顶罪的。假使谢栩如约行事,或是俚心无二主,哪至于举族受祸?”

“临大节,无可夺志。当危事,无可贪生。”谢嵩投箸撑案而立,抿住发抖的唇不让自己在徐徐春风里落下一滴泪。

“喔唷!”白路摇着头无意瞥见映在羽觞清酒上的自己的脸,瞬间憔悴了心气儿。“差些忘啰,还就是俚教的俚侄儿读书。罢了,侬受教了。”

谢嵩了无遗憾的朝白路拱拱手,在白路传唤门外刀斧手时最后问了他一句:“可当君与侬同一境地之时,君如何自处?”

白路怅然失音越发不敢看谢嵩,牵袖遮在眼前,寒心道:“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