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让宾客们见笑了。周人以武立国，发扬蹈厉、披坚执锐，才是国士本色。”晋侯笑道，脸上却不见丝毫愠怒或者窘迫。

顿了顿，他对缙黎说道，“这些武士久疏战阵，技艺不精，险些伤到阁下，寡人一定好好惩处他们。”

见晋侯笑得一派温和、荣辱不惊，缙黎不由得从内心发出感叹——这晋国国君真是……好厚的脸皮！

他又看了看姬桓，后者并未言声，只是略一皱眉，屈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故而缙黎也不好发作，只能拱手向晋侯表意。

晋侯掸了掸手掌，问向左右，“还有什么节目，一并呈上吧。”

被问到的杜隰小心翼翼的看着晋侯的脸色，回道，“还有力士扛鼎……”

晋侯低笑一声，摆了摆手，叹道，“诶——天子虎贲‘有勇力如虎’，与之相比，这‘扛鼎’之力就显得稀松平常了。杂耍百戏不值一提，在虎贲之士他们面前展示这种技艺，贻笑于方家，实在是辱没虎贲之名，这等节目不演也罢！”

“这……”杜隰面露难色，转头向殿外张望了片刻，起身对国君道，“人已在殿外，臣这就告诉他们，让那几人退回去。”

“杜大夫且慢——”风隐的嘴角勾起一丝讥讽，又在抬头的瞬间变成微笑。

他放下筷子，对晋侯作了个揖，“在下自幼长于东蒙，族中鲜少使用钟鼎重器，因而从未见过什么‘扛鼎’之事。至于杂耍百戏更是无从得见，如今远来做客机会难得，倒是对此很感兴趣。”

他看了一眼殿外，又向晋侯说道，“何况在下并非虎贲军众，确是想见识见识贵国武士的技艺，不知晋侯可否允准？”

晋侯叹了口气，思忖片刻，“既然风隐公子这么说了，那就让他们来献献丑吧！”

随后他转过头，对姬桓笑了起来，“这些个奴仆力士，都是些仆毫贱役，不过是个头高了些，力气大了些，实则没什么了不起，但看他们抛鼎接鼎，还是有几分趣味的，子昭公子到时尽可对他们批评指点一番。”

说完，晋侯向杜隰和赵叔代点了点头。

杜隰会意，轻轻击掌，命乐工上台奏响鼓乐。

跟随铿锵有力的钟鼓声，殿外走进来七个力士，每个人都近丈高，进门前都要弯腰欠身，远远看过去就像七尊神像一般。

几人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成块，青筋暴露，甚是孔武有力。

他们都在肩上托着一个巨大的鼎，步伐整齐的走了进来。

七人之中，为首者的身材尤为高大，头上戴着一个金质的面具，上刻饕餮之纹，双目处虽有镂空，但不足以看清此人的眉目。

其余六人也戴着同样形制的面具，不过都是银质的，没有那么厚重。

这几人穿着犊绔，赤足走来，每一步都按合钟鼓的声音节拍，脚步每每落地，都能让地面颤动不已。

缙黎摁住眼前的桌案，案上杯中的酒却仍随着他们的步伐晃动，漾起圈圈水纹。

他看向这几人肩上的鼎——他们拿的都是三足两耳的大圆鼎，鼎身纹饰密布，其中一条明显的波带纹饰贯穿铜鼎全身，很像是伯阳讲过的窃曲纹。

曾经，伯阳为他讲解过周人用鼎之制，所谓“天子九鼎，诸侯七鼎”，这百戏七人七鼎，倒也不违礼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