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上(2 / 2)

山河赋 明月晓轩 8725 字 2019-11-08

“卿对本王倒是信心百倍。”

“臣就是为了这份信心才离开山林。”

迦岚脸色一沉:“卿有一些非常危险的念头,本王不想看到。”

“殿下并不是今天才知道臣的想法。另外,臣当年说的话并没有改变,殿下不愿放弃忠贞,臣不想破坏安靖的太平。只要可以,臣会和殿下一起用温和的方式实现殿下……还有臣的梦想。”

“卿还记得自己的初衷,本王就放心了。”

昭彤影苦笑一下也放眼清晨的皎原,目光在十里杏花、汉白玉高碑和更远处从平原一直蔓延到山上的稻田新绿间驰骋,直到被马蹄声惊动。

策马而上的是一个出乎两人意料的人——南安郡王苏台齐霜。

昭彤影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一个外人看来更符合三位官和正亲王身份的位置上,双手合抱饶有兴味看着眼前的表现。看到南安郡王略带傲慢的神情,以及苏台迦岚眼底藏也藏不住的不屑和厌烦。

非常有趣的是齐霜来到这里的目的和昨夜的水影异曲同工,只不过表达方式大相径庭。齐霜以青州知州的身份对毗邻的凛霜郡“不稳”迹象表示担忧,并毛遂自荐请求朝廷允许她带领大军前往平叛,她说:“臣愿领精兵为前驱,为圣上安定边关。”

迦岚小心翼翼隐藏着声音里的不满之意,缓缓道:“凛霜郡守之事朝廷尚在商议,不知郡王从何得知出兵之说?”

齐霜大笑道:“凛霜都督手握重兵,身系苏台北关安宁,此等大将一旦反叛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即有迹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迦岚冷冷道:“郡王高见,本王记下了。”

昭彤影一边冷笑,心道这位南安郡王终于忍受不了多年仅领青州一地的寂寞了,要找个机会立点功勋,说不定还要让她那女儿跟着“立业”,好保住南安郡王的封号和苏台这个家名。这也难怪,不惜背负杀母逼妹抛夫刺女之恶名才赢得“苏台”这个国姓,倘若短短一代就丢了岂不是莫大笑话。更何况那个宛明期在南平位极人臣、册封公爵,还有传说他的女儿要许配乌方的亲王,她再不做出点成绩增添些光彩怎受得了。想到这里淡淡一笑,上前一步准备给双方一个台阶,凑近迦岚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晋王殿下等着您呢。”迦岚点一下头勉强露出微笑正要说两句台面上的话,又是一阵马蹄疾,片刻间传来水影与南安郡王侍从争执的声音。昭彤影上前解围,但见水影三步并作两步到迦岚跟前,来不及行礼开口便道:“花子夜殿下请殿下立刻回城。”

“朝廷里出了什么事?”

水影瞟一眼南安郡王,后者此时站到山边仿佛在眺望风景,然而昭彤影觉得更像是刻意回避新来之人。

“殿下,少宰遇刺……性命垂危!”

少宰涟明苏是在自家书房中遇刺的,少宰夫人三更过一觉醒来发现枕边人不知去向,她也习惯了涟明苏那睡到一半想起什么事立刻爬起来忙得毛病并不惊讶。然而这夜风格外大,少宰夫人想起丈夫那一忙就不知道冷暖的毛病又看一件厚外套还挂在衣架上,只怕又和过去一样穿着单薄的衣服就跑到书房去了,于是拿了衣服又到厨房拿了点点心给丈夫送过去。到了书房门口见有烛光,敲门半天却没回应,夫人担心起来推门而入却见丈夫伏在桌案上一动不动。一开始只当丈夫疲累睡着,走两步觉得不对,又一看地上一摊鲜红……

太医提着药箱飞奔而至后说若是在晚那么一会儿少宰大人就算是彻底走进鬼门关了。即便现下也要调养个把月才能恢复元气。从人心急说一句:“能不能让大人早点康复,伤口也不算太大啊,咱们大人要去凛霜……”太医一瞪眼:“凛霜?让你们大人送命去?虽然伤不大,可失血过多,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万幸。再说,你当少宰大人是大人您这样年轻力壮?大人年过四十,比不得年轻人的恢复力,起码卧床半月,然后好好调养,一两个月后或许能恢复如常。”从人吐了下舌头不敢再问,慌忙报之大宰。

朝廷二位官堂堂少宰在天子脚下遇刺,这是何等严重,卫暗如不敢隐瞒,火速进宫报之皇帝。然而偌娜已下定决心巡幸苏郡南江州,她想好不容易花子夜这次一点不扫她的兴不如速战速决,时间长了万一那两个正亲王缓过劲又来反对反而为难,当即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巡幸上哪有心管什么涟明苏的死活,挥挥手让大宰去报告花子夜,转头和皇后凑在一起选随驾的妃宾。

花子夜却是立刻起身亲自前往少宰府探看伤势,涟明苏依旧昏迷不醒,太医将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却神色古怪。花子夜看出不妥,问了两句太医左右看看语焉不详,他便知其中必有隐情,也不追问,先命她开药,随即遣人往皎原请回迦岚和水影。这日午后水影来到了凰歌巷正亲王府,偏殿内并无侍从,除了花子夜便是这日为涟明苏诊治的太医坐在下首处。花子夜又命关上门这才对太医说本王知道你有话要说,现在这里并无外人,你放心说就是。

太医迟疑半晌才道:“下官前往少宰府的时候听说少宰大人是遇刺。这遇刺,多半伤在要害部位,可是少宰他……少宰大人只有一处伤,伤在左手手腕……”

花子夜和水影对看一眼,都露出惊异之色。

太医又道:“下官也想或许是刺客一刀刺来被少宰发现,下意识的举手抵挡,故而伤了左手手腕。”

“却有可能,不过……这刺客来杀人,一刀只伤了手腕怎就不续上一刀?”

“还有更奇的,下官仔细看过,这刀口……这刀口乃是从左下到右上,左浅右深……”

话音未落水影一跃而起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花子夜望着水影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太医两人说的话本王不明白,难道是什么武艺惊人的刺客潜入京城?还是……”一个寒颤:“难道是巫术?”

此时太医已经送走,使女仆从尽在殿外十步,偌大一个偏殿只得他二人相对。“巫术”二字一出,风入窗缝,烛影摇红,烛芯爆了一下,花子夜又一个寒战。水影忽然大笑,笑了一阵道:“臣在殿下身边,殿下何惧巫术?”

“卿——”

“巫术虽可怖,不过雕虫小技,左道旁门,岂能与神术相比?”

花子夜苦笑一下,随即道:“卿言甚是,有卿在侧,本王一无所惧。但是,少宰他——”

“臣适才失色并非少宰大人遇刺有什么巫术,也绝非一等一的高手所为,而是……殿下,您记得太医说少宰的伤是怎样的?”

“伤在左腕,刀口乃是从左下到右上,左浅右深……唉,伤在手腕上确实奇怪,哪家的武艺专伤人手腕……啊——”

花子夜正在嘀咕忽听风声,一抬头见一根东西劈头盖脑打过来,仓促间无以躲闪下意识举左手当了上去。

“啪——”一声响,花子夜手臂上一阵剧痛,而攻击也停止了。这才看清打过来的是一柄拂尘,而袭击他之人正是水影。此时拂尘被他用尽全力一挡之下断裂成两段,一段不知飞到何处,另一段还握在水影手中。

“你做什么——”花子夜一跃而起摆开防守架势怒吼道:“你胆敢刺杀——”

话未说完但见她盈盈一笑,将半截拂尘远远抛开倒退两步指一下他的手臂,嫣然道:“殿下还没明白?”随即又做了个卷袖子的动作,掩口轻笑。

花子夜本是惊怒交加差一点大叫“来人”要将她擒下重重治罪,然而见她一连串动作下来怒气消退变了疑惑,见她抛开拂尘退后,又看旁边并没有别的能拿来“刺王”的凶器,也觉得刚才那番举动并不像刺杀,倒像是要让他明白少宰遇刺一事。当下也后退两步,平平心,照着她的意思卷起左边衣袖。

此时阳春时节,又连着几天阳光明媚,天气一下子就显得热起来,虽然还没颁下换装令,朝臣们已经纷纷拆掉袍子的夹里,刚才他以为遇刺一挡之下用尽全力,当下手臂上长长一条红印自右下向左上,微微肿起。花子夜一看之下也是“啊——”的一声,几步上前一把拉住水影面露惊诧,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原来刚刚一看之下花子夜便明白涟明苏遇刺一事的诡异之处。刚刚水影突然起身举拂尘打过来,他下意识用左手抵挡,此番举动应该和涟明苏“遇刺”时的反映一模一样,然而手臂上被拂尘打出来的红印自右下斜向左上,因为双方面对面,人惯常用右手,刀自右向左斜劈,而涟明苏腕上伤口的方向恰恰相反。

水影扶着他坐下又伏地请罪,花子夜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又苦笑道:“卿用意虽好,却也不该这般用力吧?”水影娇笑道:“不用力,岂能一目了然?”花子夜翻了个白眼,此时倒也没心情和她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拉着她坐下道:“照太医所说,少宰的那个伤口不是刺客造成?”

“是不是刺客臣不敢妄加断言,但总不是正常刺客会做的。另外,如果是刚刚臣那样的举动,即便刺客用左右,伤口也应该右浅左深,而少宰大人的左浅右深……”她挽起左手袖子用指甲在手腕上轻轻一划:“应该是如此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