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书动了动嘴唇，看着谢月馨犹豫了一下，方才点头应下。

谢月馨心中闪过一抹失望，却仍旧打叠精神，展颜甜甜一笑，向郑玉书和李红岩告辞：“玉书，那我先回去了。……哦，对了，红岩多住几天吧，玉书带红岩来家里玩儿。”

郑玉书的目光随着谢月馨晃动的手转动了一下，看她转身往外走，到底跟了一步，叮嘱一句：“我看你手上的伤挺严重，你回去处理一下，别感染了。”

“我知道了。”谢月馨回头送过一个笑容，笑容甜了几度，再次摆摆手，脚步轻快地径自去了。

李红岩就站在进门的地方，看着两个人的互动，等两人的十八里相送结束，郑玉书终于转回头来，她迅即把眼睛垂了下来，掩去眼底的失望和痛苦。

“呵呵，红岩，你能来京城实在太好了，我们都大半年没见了……”郑玉书重新面对上李红岩，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努力寻找话题，说出来，却让这份尴尬更深了。

李红岩缓缓抬头，脸上的笑淡淡的：“你算错了，是整整一年零四天了。”

郑玉书愕然了一瞬，干笑着道：“呵呵，我没仔细算……来，来，你怎么过来的？没吃饭吧，来，咱们边吃边说，那个，月馨亲自下厨做的爆炒鳝段，冰天雪地的，淘换鳝鱼可不容易呢，来，一起尝尝。”

李红岩淡淡道：“我不饿。”

郑玉书扭头看着桌上的饭盒，颇有些惋惜道：“鳝鱼段儿要趁热吃，冷了就糟蹋了……”

李红岩笑笑：“我不饿，你可以吃啊。这菜本来就是月馨给你做的。”

郑玉书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味儿，他转回眼看了看李红岩，却见她脸上笑容恬淡，并没有什么揶揄、讥讽之意，也就不再多想，释然一笑道：“还是你和我一起吃……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东西了。”

他伸手拉着李红岩落座，一边动手打开饭盒，一边看着李红岩道：“我还记得，你从家里给我拿煎的小鱼，酥香酥香的，我明明吃过饭的，都能再吃一碗，现在想起来，那个味道仍旧令人回味不已啊。”

李红岩淡淡道：“小杂鱼而已，没办法与鳝鱼段比。”

郑玉书抬头笑笑，拿了一双筷子想递过来，却再看清李红岩清冷的神色后，顿住，诧异道：“红岩，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气，我一直没能回去看你？你也看见了，我被教授留下来做项目，实在脱不开身，连饭都是在实验室里吃的，要紧的时候，晚上都要睡在这里，喏，就是那儿，放一张行军床，裹着被子就睡……你看看我这邋遢模样也知道，我都四五天没回宿舍了，洗澡都没办法，每天醒来，用冷水冲把脸就继续……谢教授对我很看重，我是他破例带进实验室的大一学生，我必须得好好干，才能不辜负他的一片期望。”

说起这些来，郑玉书连饭都忘了吃，干脆坐下，把筷子也放了，往李红岩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我打听好了，要想申请出国深造的名额，必须得有自己的学术成果，有了成果，才能有希望申请到……据可靠消息，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我们就会恢复外派留学名额，我们得抓紧了，若是赶不上这班车，自费出去可不知道哪一年才能放开，那个费用高昂，也不是一般家庭能够承受的起的。”

这些话，他之前也曾经和她说过，当时她觉得他和她掏心掏肺；此时再听到他说起这番话，却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脚底下漫延上来，让她来了个透心凉。

郑玉书说得起劲，另一边有人叫他，他连忙跑过去，低声和那边交流了半天才转回来。

李红岩自己默默坐了一阵子，心底有一种东西，终于被她咬牙挖出来。那东西平常似乎没有太明显的存在感，但根却生的极深，这么血淋淋地生挖出来，竟然疼得揪心扯肺，几乎令人窒息。

听到郑玉书走回来，李红岩缓缓睁开眼睛，对着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你赶紧吃饭吧，我回去了。”

郑玉书略有些惊讶：“怎么这快就走？”

李红岩道：“下午还有活动，我必须赶回去。……你不用送了，实验要紧。”

她阻住想要送行的郑玉书，自顾自走出实验室，一路顺着楼道走下来。、

楼门前，张檬和韩大川两个人，一人骑着辆自行车，看见李红岩垂着头走出来，张檬嘬着嘴唇吹了声口哨，在李红岩愕然抬头的刹那，两人对她同时一笑。韩大川平常木讷的不行，今日这么一笑，傻乎乎的，居然也特别可爱。

“你们……怎么来了？”李红岩嗓子有些发哽，说话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张檬吊儿郎当地回头看了韩大川一眼，笑嘻嘻道：“说好了咱们三个人逛京城，你不去算怎么回事儿？就回来等你了。”

“我要是不出来呢？你们就在这里傻等啊！”李红岩走到近前，也不去韩大川的车子，而是拉着张檬的手，站在了她的身边。

张檬嫌弃道：“你重的很，我可带不动你，去让韩大川带着……我们俩才没那么傻好吧，等不下来，我们不会上去找啊！你是省医大的学生，又不是京大的，还怕你跑了不成啊！赶紧的，上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吃羊肉面……我和你说啊，那家老清真馆子，一天就做五只羊的羊肉面，去晚了可就不赶趟儿了。”

李红岩刚才还觉得揪心扯肺，痛毁心肝的，听张檬这么一说，竟然觉得，那心底的痛似乎也缓和了许多。尽管还是没什么食欲，更不觉得饿，却还是乖乖地听从安排，上了韩大川的自行车后座，三人两车，伴着张檬示威似的唿哨儿，穿过百年校园，潇洒而去。

郑玉书站在窗后，眼看着李红岩会合了张檬和韩大川，然后坐上韩大川的车子一起离去。

有高年级的师兄来到他身后，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三个人，问道：“刚才那小姑娘是谁啊？”

“……”郑玉书默然片刻，才道，“我插队时的老乡。”

“哎呀，村里出来的姑娘？真的假的，村里的姑娘也能这么水灵的？”师兄一听只是老乡，说话就有些不客气起来。

郑玉书又是微微一默，道：“……她也是77年考的大学。”

“哦，她也是大学生？看着不太像啊，年龄太小了吧？”

“她是初中毕业参加的高考。”

“哎哟，初中毕业就能考上大学，乖乖，真是了不得啊。那啥，你是不是和人家有什么……啊？”

郑玉书：“……”

师兄：“你不作声，那就是没什么了？你没什么心思，那可别怪师兄不客气了！”

郑玉书看着重新安静空落下来的校园，转身往回走，一边道：“你就别想太多了，她考得是本省的大学，不在京城。”

“唉，不在京城啊……”师兄一边感叹，一边看着郑玉书，一脸恍然。

有张檬这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带着，李红岩和韩大川这一日京城游玩得很不错，把京城几个主要的景点都走到了，拍了照，品尝了几家非常有特色的京城美食，一直玩到夜色阑珊，这才转回来。

经过一天的相处，韩大川和她们两个也熟悉起来，张檬就要请他一起回家吃饭，却被韩大川拒绝了，说他在京城有个亲戚，他要去拜访一下。又和李红岩、张檬约好了，第二天早上会合，去逛京城的第一百货。

来趟京城，总要逛一逛百货商店，买一点东西回去，他们也不能免俗。

这天晚上，李红岩又和张奶奶讨论交流了一晚上，直到过了九点，到了张奶奶休息的时间，这才恋恋不舍地告辞。临行前，张奶奶还嘱咐她，有什么问题、需要什么书籍资料，尽管给她写信，不用等小檬那个不用功的。张檬哇哇一阵抗议，拉着李红岩跑了。

第二天去百货大楼，离得不远，坐公交更方便，自行车也就不骑了。

京城的百货大楼果然比省城更大一些，物资商品也丰富不少。李红岩转到玩具柜台，买了一枝木柄的步木仓，买了华容道、七巧板和积木、拼图，还买了一只魔方，百货大楼正在做促销，据说是刚刚兴起的新玩具。